辽哥

2010年十月，游泳总会某个两眼开始恍惚并止不住怀旧的老将终于受不了近四十多年前维港多情海水的折磨，向政府提出了复办维港渡海泳的申请，并且在寒意渐浓的三个月之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在消息发布会上，老将最终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涕沫横流中沉入了四十年前的多情梦境，模糊不清的粤语发言也最终变成了闽粤掺杂时高时低的自言自语。复办渡海泳消息发布当天，这个绿意不减但仍湿冷异常的南方小城上空突然出现三个火辣辣的太阳，深水湾浅水湾清水湾银线湾大湾小湾也迎来了莫名其妙的冬泳狂潮。姑娘们不失时机地脱去大厚外衣，放肆地展露她们那令小伙子们大冬天中暑老大爷们梦中脑溢血的漂亮的脸蛋曼妙的身材疯狂的胸部以及白花花的大腿。男人们展开了健美大赛招蜂引蝶，即便大部分都已经丑得跟河豚一样，鼓胀的大肚总让人在恶心之余唏嘘不已。老将也加入了冬泳的行列，然而如同发布会时一样糊涂，他最终在水里永远睡了过去。事后人们回忆时，除了不忘绘声绘色地描述下当时全城的浪荡疯狂，还要止不住地叹息：老将终究是个男人啊。

消息传到坚壁清野的辽哥那边的时候他正在解一个数值问题，时步递进中辽哥直奔超市抱了一箱啤酒回去，并且在消灭了五瓶酒半袋花生一个猪耳朵后，抄起泳裤泳镜泳帽到了清水湾。辽哥在清水湾的事略显无聊，但还是简述如下：辽哥总共和三个女人调过情，在没有中暑的万分沮丧中游了一千米，喝了十一口水，其中十口是由打嗝引起的，另外一口是在辽哥搂到某个姑娘的大腿时被当成臭流氓蹬了一腿时喝进的。不过，辽哥后来说他是冤枉的，那姑娘看到辽哥后故意游得很慢，而且在水里搔首弄姿。“她是勾引不上我故意给了我这么一腿的。”辽哥说这话的时候酒气未散，忿忿不平。另外辽哥当天还做了件我非常不耻的事：他在游泳时往水里撒尿了。提起这事的时候他毫不羞臊，“各大养猪场还都往海里排粪呢”。辽哥在酒醒之后还这么糊涂实在令人愤怒，所以后来他说有一百只水母攻击了他的兄弟时我一直幸灾乐祸。不管怎样，辽哥也参与了某段疯狂的历史，并且亲眼见到老将昏睡过去。他对人们“老将终究是个男人”的愚蠢论断嗤之以鼻，然而究竟无法发泄，只能在每个寂静的午后如循环消减误差一样把那股闷气在游泳池中来来回回地消磨。他每次游之前都要喝瓶酒，他说这样收敛更快，稳定性又好。

辽哥还是忘了准确性了。

次年十月份维港渡海泳那天天上也是有三个太阳，这让人们想起了被遗忘多时的老将。组委会紧急决定，要在游泳开始前搞一个祭天祭老将仪式。于是老将的遗像就被高高地摆在主席台上，众泳将人手一杯维港海水，在海水敬给了老将。辽哥也在“誓师”行列，然而终究不忘在倒完海水后组委会和老将儿子发言后如梁山好汉般将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辽哥后来说那杯酒就像是掺了尿一样，让他想到了老将昏睡那天的海水。

渡海当天维港水汽蒸腾，薄雾紧贴水面，日光中宛如缠绵缭绕的金缕衣，缠着一捆捆铅笔般的摩天大厦。远处船只来来往往，荣光依旧。发令枪响后，男男女女像发情的青蛙从星光大道岸边往下跳，奋力地向对岸游去，并在辽哥下水后不久就传来了男女最快纪录被破的欢呼声。当老鹰第三十二次出现在维港上空时，辽哥被中银大厦剑鱼般的倒影戳中，昏睡了过去。昏睡的辽哥带领过舰队闯荡整个东南海域，并在大烟缭绕的南城将鬼子打得抱头鼠窜；昏睡的辽哥一枪打掉过一架飞机，并狙击了敌人的三个头目；昏睡的辽哥白手起家创立了金融帝国——昏睡的辽哥可以活很长啦。

辽哥跟我说，昏睡的辽哥可是个大牛人呢。

辽哥说他中间醒过一次。迷糊中渡轮上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摄人魂魄的手机相机进进出出；游船装扮得像条花船，淫荡的欢歌笑语吓走了一群黑帮小鱼；小艇上赤裸男女疯狂地翻滚，上下浮动像已经有鱼上钩的浮标。灯光音乐会刚结束，一幢幢的建筑又开始了睁眼打呼。星光大道上有乐队在表演，欢快的歌声带动了拍手踢腿的层层黑影。遥远的岸边身影一对对，情话折射进水里，盖过了游船的马达声，招来了两只刚结合的中华豚。——当时辽哥游了还不到一半。

整整一天之后辽哥终于游到了对岸。踏上陆地的那一刻他神思恍惚，走起路来吱吱嘎嘎，水渍拖了一地。我接住了他，他说“通过夹角变化倒推中银大厦高度应该在三百米左右”以及“我还是没有见到老将的姑娘”，然后就又睡了过去，身上的贝壳崎岖不平丑陋古怪。——他已经是个贝壳人啦。